【畸零地】

※之前的靈感紀錄。
※有機會的話想續成中篇但通常都沒機會(X)



  「我要打個電話。」

  Raphael躺在那張破舊床墊上，跟對面男人──不，女郎，他喜歡人家叫他女郎。如果我這樣叫他，也許他會比較愉快，然後把T-Phone還我。緊接下來的數分鐘，他感覺左後側背脊微微發癢，想伸手去撓，但新打石膏將右手臂重重往下墜，活像一口氣綑上數十斤沙袋，可他也不能動用左手，因為指尖跟癢處總是緣鏗一面。結果就是他整個龜殼在酥爛床墊上磨來磨去、來回輾壓，跟舂年糕似的。

  「壞孩子！」他對鏡尖叫，口紅立刻滑出唇峰細細的界限，逼得他不得不空出手去擦：「那是我最好的一張床墊！」
  「你最好的床墊還附贈跳蚤呢。」Raphael咕噥：「拜託─」

  等等，我說了「拜託」？
  「不行！」他將沾上口紅的棉紙拋向梳妝鏡：「我跟那些混混說，套房裡是我的恩客，要是你打了電話，一口氣叫來三隻綠皮膚怪咖，那我要怎麼跟他們解釋？！說『嗯哼對不起，老娘最近胃口比較好多多益善』嗎？告訴你─」
  他反身，新塗上蔻丹的指甲(上面的瀲灩桃紅還沒乾)，重重戳進Raphael左臂的肌肉，指關節無比凸稜、橫七豎八像把亂竹筷子，戳進肌肉的方式就好像在測試一塊麵團有沒有發透：「我的名節可要緊了！」
  於是那塊明顯是沒發透的麵團Raphael，一戳就塌陷下去，可嘴裡還是不饒人：你都收一隻巨無霸變異大海龜當恩客了再多個二三四隻還能讓你變包法利夫人嗎....
  對方斜眼瞄他，另隻眼的睫毛膏剛上一半：「你也沒看過包法利夫人吧？」
  「沒，我就打個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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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電話的事情後來也就不提了，隔天清晨，女郎回來的時候，給他帶了一個花生醬牛肉三明治當早餐。當Raphael撕開包裝的時候，女郎就直接歪在窗台上脫絲襪，照理說實在不應該細看，但因為正面對上、更何況『女郎』也不是真正的『女郎』，於是Raphael也就把他當作三明治外包裝上，那層回收再利用的過期VOGUE雜誌封面，瞜一眼即可作罷。然而三明治很油膩、而且肉太老，就跟面前的女郎一樣，這麼想當然很失禮，但也實在沒有更好的想像。這時才回憶起：他說他剛滿三十歲，可這略顯佝僂體態年近四十、也許更甚，而眼睛更老；惟其肌理著實光滑，正是因為皮脂分泌旺盛，所以年歲一長，反而膚況不顯，這麼一想，曾經造成無數美感煩惱與青春痘的油膩；反而轉憂為喜，成為寥寥可數的長處...別犯貧了，Raphael食慾不振地咀嚼冰冷早餐，一邊譴責自己：你忘掉你正佔據人家的床嗎？混蛋，他現在還得去找一張更破舊、埋藏更多臭蟲、搞不好還充滿尿騷味的床單來接客了，有點感激涕零的心情好不好呢？   
  話說回來，自己又什麼時候抱持感激涕零的心情？好比說，他更習慣在Leonardo捨命相救的時候，朝對方腳邊吐痰，然後惡聲惡氣地說：「沒人叫你這麼做，是你自找的。」

  牙齒喀嚓一聲，咬到一塊小而硬的異物，Raphael皺臉將那塊異物呸出來，端詳半晌仍不知所以然，反沒來由想起流傳許久的網路謠言，聲稱現用漢堡肉早就不是肉；只是化學合成物。如今細想，倘若真是化學合成還好；否則這異物的緣由豈非諱莫如深。於是他信手將異物彈到地面，視線隨之瞥向女郎的側影，正好見他背過身寬衣，裸露一對寬大嶙峋的蝴蝶骨和一排醒目的脊椎，平板的胸部直連而下勾勒出毫不起眼的男性象徵，兩邊細瘦的大腿像裝釘時偷工減料的門板，高掛門框搖搖擺擺，再斑駁漆上深淺交錯的青紫瘀痕，左右竟還呈現完美對稱。這下連Raphael都不敢細看，草草別過臉去，默默聽著對方走進浴室並關上門的細響，同時為自己感到未明所以地可恥。

  不是我叫你做的。
  沒人叫你這麼做。
  是你自找的。
  而我很可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