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的手指是一朵倒垂蓮花。
  赤羽信之介在長途火車上睡著了,並且在顛簸的夢境中蹙起眉頭,彷彿隱忍未知的痛苦。全身上下乃至於從裡至外層層剝開他的內在與表相,估計只有手指是放鬆的,然而有時候,他的手指仍會如枯水的蕾瓣一樣蜷曲、與失衡的液壓拉鉅,而溫皇坐在他的身旁,眼神正是把解剖刀,一一分割角質層和纖維,似乎在研究的過程中,可以理解切斷循環系統的植株如何硬化或壞死。
  雖然赤羽信之介也不是一株昂貴的盆景。
  但他確實是被修剪得非常精美,龔自珍的病梅館記中斫直刪密鋤正以殀之後的極品,着實滿足溫皇的孤癖之癮,但被遏死的優良品系也就只是標本而已,試問多一副標本又有何用?醫院的福馬林罐中就很多。
  於是他伸手觸摸那十指,然而赤羽信之介在意識模糊中閃躲開,後者甚至將手指收進外衣的口袋,要不是他的呼吸平穩,溫皇幾乎以為他是故意的,夢境中也保持若即若離與自我防衛……難道我會傷你?溫皇內心自問。 倘若我真會傷你,你又為何在我身側入睡?但也許輾轉反側的夢境也是種解答,閉上眼睛是游回潛意識中擔驚受怕,動眼期仍身陷未知恐慌,最後只不過屈服於過度疲勞和精神衰弱。
  ――所以赤羽信之介從來沒信任過他。
  於是溫皇收回手,臉上一瞬柔情蕩然無存,接下來長達六個小時的車程,他再也沒有任何一絲觸碰對方的欲望。

#2。

  他的身邊是一仞絕崖峭壁。
  溫皇在長途車程中,選擇訂下他身旁的座位。可以想見,這趟旅途就是漫長的折磨,可是赤羽信之介也找不出任何理由請對方換位置、更找不到任何理由給自己換位置,最後,兩相連座位間的扶手就變形成為手銬腳鐒,將兩人緊緊拴在一起。赤羽微側著身、雙腿繃得筆直,盡可能減少肢體接觸的概率。溫皇別過臉去凝視窗外,動作雖比他鬆弛許多,但體表似乎升起無形的電場,將任何相斥的極性推出去。這情景無非就是自找罪受,本來慢車顛簸就令人不適,眼下又要避免被身旁揮之不去的靜電場棘刺,赤羽高張的神經很快就疲乏了,規律的搖晃之下,他恍恍惚惚地閉上眼。
  半夢半醒之中,他渾沌感受一股無形的重力在四周推擠,無論是胳膊、胸腹、大腿,都感到這種擠壓正密不透風地往身體中軸簇擁著,如果他掙扎,那股力量就更鍥而不捨抵消他的掙扎;倘若他放棄,那股力量又變本加厲地壓迫他的盈餘,進退維谷終究使得赤羽下意識蹙起眉頭。太痛苦了,作繭自縛、不外如是,真不知道自己怎會落入如此境遇。
  而模糊之中,有人扣住他的手。
  赤羽立刻連手腳都縮回繭中,好歹自我封閉也是種安全,雖然待他意識搏鬥之後,終於艱難甦醒時,他整個人遠比入睡前更筋疲力竭。他眉眼困倦地斜望身側,正對上溫皇事不關己的眼神,彷彿自己正立身薄薄的冰層,而他不過是在等待冰破人入水的那一刻;彷彿――
  彷彿沒有什麼事,比旁觀他墜落更動人的一刻。
  ――因此神蠱溫皇從未對他施予援手。  
  於是赤羽信之介重新坐直身體,臉上那一瞬脆弱消失無蹤。接下來長達六個小時的車程,他再也沒有任何一絲回顧對方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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