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零地】

※終於找回這篇了(對我又把自己的文稿弄丟了)

※靈感來源於2012 TMNT S3的Sensei抓狂的腦洞

*****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硬撐到這個節骨眼才發瘋。
但即便是這個時間點，這選擇也是非常不明智。

TigerClaw雙手撐拄強化玻璃表面，靜止已久，於是姿態逐漸定型成一種符號。空曠的實驗室殘留各種生物跡證，即便舍棄視覺，銳化的嗅覺聽覺仍然持續擷取資訊。沒有人敢打擾他的工作；而即便不工作，照樣也沒有人敢打擾他。TigerClaw對於這樣的狀態，相當甘之如飴，至少他不用逐條逐項地為自己的行動，做出任何解釋。他抬起頭，隔一層玻璃如同鏡里鏡外，可以互相窺視彼此的動作，唯一的差別在於：鏡外之人無從牽制鏡里之人的動作。你以為你看到的是自己，其實那根本不是自己。穿透玻璃之后的世界，跟你毫無干涉。

想當然爾，你做了什麼，也跟那個世界里的人毫無干涉。

TigerClaw眼觀玻璃的另一面，倒映那只巨型齧齒類張牙舞爪的凶狠模樣，心下覺得很有些意思。認識HamatoYoshi至今，從沒看過對方如此失態的模樣，他認識的Yoshi，總是溫文有禮、端莊自持的，縱使憤怒也從不是狂態。但如今，對方是徹底癲狂了。當腳幫下忍將他拖到面前時，TigerClaw仍然有些吃驚，之所以吃驚，倒不是因為Yoshi的癲狂；而是他詫異對方竟然選在這個時間崩潰。

他所理解的HamatoYoshi，向來都是為別人而活：過去是為了自己的妻女、如今是為了自己的養子們。眼下，他的養子們仍舊需要他，而這名父親，卻已經毫無倚靠的可能了。

「我知道你為什麼忍無可忍地抓狂了。」
TigerClaw與HamatoYoshi緊縮的瞳孔漠然相對，像看著棕色酒瓶里邊震蕩不止的液體。酒瓶幾乎見底了，剩餘些許總是舍不得入口。但左搖右晃，徒然產生更多空洞洞的雜音，也不知留著這麼丁點，究竟存有什麼想望：「你發現你的孩子再也不需要你，這令你完全沒辦法忍受。」

他咧嘴，強化玻璃完全隔離另一端暴亂的掙扎，沒有比這個更享受的：「你孤身一人，被遺棄在黑暗骯髒的下水道裡，就你一個人，你想起很多事：你想起那些曾受你拯救的、或從未拯救起來的、想殺你的、你想殺的、你追求的那麼多、失去的那麼多—」

TigerClaw惡毒地冷笑，輕聲呢喃：「結果發現，那些人，可能都是同一群人。」
你是不是覺得很痛苦、很難接受？覺得一切根本不值得？

你愛得那麼深，但他們一個都不能以相同的愛回報於你？你當初以為，毀滅某些人可以挽救你的感情，可最終發現，毀滅的根由與情感的寄托，本為一體？
你是不是驚覺自己領悟得太慢？還是後悔自己抽身得太晚？你開始殺戮，無止無盡的殺戮，卻總是分不清，你大開殺戒的對象，究竟帶有什麼面孔？你是否開始懷疑，你手中的每具屍體，都生長類似的相貌？他們是不是都像你曾經深愛過的人們？他們是不是在你手心裡，綻開容光煥發的笑靨，你以為那是幸福渲染的紅暈，但其實那全是流淌的鮮血？你含莘茹苦地守望這麼久，可是最終，他們全被掐碎於無微不至的呵護之下？

血光之災、血光之愛。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硬拖到這個節骨眼才發瘋。
但即便拖延至此刻，我仍因此備感悽涼的勝利。

TigerClaw維持旁觀的姿態，與HamatoYosh失去理智的瘋狂撕咬，遙遙相對。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也不感覺悽涼。直至如今，他跟他中間，早已是鬼影幢幢，有太多冤死的亡魂，於睚眥俱裂的凝睇中，徘徊不去。怒目有多長久、孽障就多深重。他殺了他很多的家人、他也殺了他許多朋友，導致兩方冤魂總是摩肩擦踵、櫛比鱗次。分明人全死光了，也仍舊是熙熙攘攘的亂世。即便穿透乾淨無瑕的玻璃帷幕，此刻，HamatoYoshi的面孔，也升起一片朦朧的、揮之不去的血霧，像是以沖鋒槍，徹底掃射一番的場景，但他明明還沒朝他開槍。TigerClaw撐直臂膀，仍舊是一貫蔑笑的神情。誰都不知道那根本幻覺：因為互相找荏作對已久，所以還沒付諸實行，便能預見效果。即便最終不過一場腥風血雨、或一輪惡兆似的鮮紅月暈，也全是旁人陪葬。

說到底，其實我們都沒有真正地彼此傷害過。



-Fin.-